
晚唐韩轘《五牛图》
牛因摘一茎之禾掉数颗谷粒于地,而被打入万劫不复之苦海。佛祖怜其不幸,使其转世仞利天宫,去须陀山修成正果。自此牛以其温驯善良、任劳任怨、辛勤耕作出现在世人面前,成为中华民族祖先之一炎帝神农氏部落的崇拜图腾。
数千年来,牛被我们的祖先图绘表现:在原始人类的洞窑岩画中,已经有了牛的绘画痕迹;从“牛”的象形文字到小篆“牛”的演变过程,即是一组美丽的牛系列画;彩陶、青铜祭器上,也有牛的图绘和雕塑;陕北画像石中的《牛耕图》,表现了农民扬鞭驱牛耕作的劳动场面;嘉峪关和酒泉古墓砖画中有许多一牛或二牛挽轭犁地的《犁耕图》;敦煌壁画中,更有许多无名氏的牛画作品。据说东晋大书法家王献之“好牛”,常作“牛字牛画”,只是未有作品传世。二百年后的南朝学者陶弘景,梁武帝萧衍请他出山做官,他绘了一幅《二牛图》作答:一牛以金绳牵着,一牛悠闲地在小塘休息。梁武帝知其无意仕途,也就不勉强他,但朝廷每有重大事情,总去其隐居处茅山征询意见;陶弘景因此得了个“山中宰相”的美称。五代十国的国画艺术大师们绘有一幅《画牛图》,两头牛采用“昼显夜晦”和“昼晦夜显”两种不同颜料绘就,画面显示出牛“昼则啮草栏外”、“夜则归卧栏中”的艺术效果,较之法国画家约翰·卡顿采用此画法早了八百年,堪称中华绘画艺术宝库中的瑰宝。
牛真正步入传统中国画艺术殿堂,始于宋代,至少在晚唐。才华横溢的民间画家挤身皇家画院,把他们熟悉的富于乡土气息的农桑牧放题材带进绘画创作;而画家描绘农村劳动生活的甘苦,又恰好契合统治者劝喻农桑的思想和意图,于是牛画得以迅速发展。晚唐画牛成就最高者首推韩轘。这位平民宰相,熟悉并关心农事活动,擅绘农村风俗景物,写牛羊驴等走兽神态毕现,尤以画牛“曲尽其妙”。其所绘《五牛图》,五牛或行或立、或正或侧、或俯或仰,无不生动传神、戆态可掬、惟妙惟肖。陆游赞其画:“每见村童牧牛于风林烟草之间,便觉身在画图,遂起辞官归里之望。”戴嵩,韩轘弟子,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与“画马穷殊相”(杜甫)的画马大师韩干齐名,人称“韩马戴牛”。其传世之作《斗牛图》展现惊心动魄的斗牛场面:前牛逃逸,气喘吁吁,似是不胜力怯;后牛穷追不舍、锐不可挡、以角猛抵前牛后褪,拚搏进取,野性凶顽,尽显笔端。后人谓此画得“野性筋骨之妙”(《唐朝名画录》)。但就是这幅名画也曾遭人訾议。《东坡志林》载:一牧童见收藏者曝晒该画,“拊掌大笑曰:‘此画斗牛也。斗牛,力在角,尾搐入两股间。今乃掉尾而斗,谬也。’”苏轼认为:“耕当问奴,织当问婢”,耕田、织布的事,“奴”、“婢”最有发言权。
宋代佚名《柳塘呼犊图》表现宁静乡野生活与人牛和谐相处的情景:小溪旁,柳树下,老翁倚锄而立,深情呼唤不远处的牛犊,牛犊作翘首回应状,对主人感激、依恋之情,溢于言表。诗一般的江南水乡风光、歌一般的田园牧放生活,令人心向神往。南宋阎次平、李迪的《秋野牧牛图》和《风雨归牧图》,表现乡间生活的闲适和放牧劳动的艰辛,极为成功。《秋野牧牛图》画面展示:两牧童并坐树下,安闲自若;一小牛依卧母牛身旁,母牛伸过头来给小牛捉虱子;另一牛奋蹄向远方奔去,自得其乐;树叶染红,杂以黄色,岸坡、远山,以淡墨勾勒,充满诗情画意。《风雨归牧图》则截然为另一种格调:雷鸣电闪、风狂雨骤,柳条翻飞、丛芦倾伏。两牧童放牧归家,伏身牛背,搏风击雨,驱牛疾行。一童紧紧抓住斗笠,一童斗笠刮落于地。农村中人,即便小小孩童,亦饱尝艰辛生活之历练,生活之艰辛于此可见一斑。
明代画家郭诩的《牛背横笛图》,用笔既极精练、运墨更见特色,一牛一童、一大一小,形成鲜明对照,若无高深之艺术素养,绝难臻此境地。清代画家杨晋的《王骧骑牛图》系为其师所作画像:雨后乡间泥路,王骧神态安详,悠然骑于牛背,任牛信步所至,笔墨清润、状写简逸,充满诗情画意。有些牛画的创作则别有寄托,如清代画家石涛的《对牛弹琴》。“对牛弹琴”一词用以讥笑说话不看物件;然此画通过自题「世上琴声尽说假,不如此牛听得真」的诗句,反映知音难遇,唯有寄托于“牛声一呼真妙解”,反映出画家孤独寂寞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