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工艺精品展上展出的象牙扇
牙雕自古以来就被帝王将相、达官显贵奉为奇珍异宝,象征着身份与地位。它的价值不仅仅是“象牙”的特质,更在于它所承载的历史与艺术。在即将开幕的广东工艺精品展上,一件件精品展示了“广州牙雕”技艺的登峰造极。
清代是牙雕的鼎盛时期
牙雕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在黄河流域的山西、陕西等地,发现有几十万年前的象牙化石。7000多年前的河姆渡文化遗址,和5000多年前的大汶口文化遗址,都出土有象牙器皿和象牙雕刻。商代以后,考古出土的象牙雕刻和象牙制品,更是层出不穷。由于受到佛教影响,象牙被赋予避邪的寓意,也使得象牙成为贵重的特种工艺制作材料。因此,象牙雕刻与竹雕、木雕并称为传统雕刻工艺中的三大门类。
到了清代,象牙雕刻进入鼎盛时期,以康、雍、乾三朝尤为突出。在技法上主要分为南北二派,北派以北京的传统雕刻为主,多以古装的仕女、人物、山水、花鸟为题材,有的还采用了着色、染色的手法。南派以广州制品为代表,著名的产品有象牙套球、楼船、西洋棋等,其特点是玲珑剔透,雕工细腻。例如,广州牙雕中的观音往往给人婀娜多姿、高雅的感觉。而北京牙雕的风格则偏向端庄。
作为南派代表—广州牙雕是广东工艺的一张名片,分雕刻、镶嵌和编织三大类,雕刻之中的镂雕最具特色。明清时期,广州牙雕技艺达到高峰,匠人还被召入宫中搞创作。相传,就连法国拿破仑被放逐圣赫勒拿岛上,他还专门差人到广州订制一副象牙国际象棋。据清宫档案记载,自雍正至咸丰年间,宫廷中留有名字的广州牙雕艺人就有15名之多。如今在广州博物馆还藏着一只三层的牙雕龙船,就是同治时期用以进贡庆贺慈禧寿辰的。
广州的牙雕作坊,最初集中在大德路与惠福西路之间的象牙街、象牙巷一带。道光年间,广州已有牙雕行会,鸦片战争后出现“贡品行”和“洋行”。贡品行名为“慎玉堂”,经营雕工精细的牙球、牙塔、人物造型,多为贡品和出口精品。洋行名为“怀远堂”,做外销行货,也有部分内销产品。当时的贡品行在三府前,由于专做高端货,很快就成为牙雕行业标杆,艺人亦就纷纷迁来这一带。于是乎,大新街、小新街、玉子巷、三府前便逐渐发展成一条繁盛的商业街。民国以后,大牙行—象牙会馆崛起,取代了贡品行的地位。1931年,广州大新街扩宽至11米,改名为大新路。此时全广州从事牙雕的工匠达2000多人,店铺百间有余,风光无限。
一根象牙雕出57层象牙球
今年已经83岁高龄的“国宝级”牙雕大师—李定宁,是牙雕世家的第三代。当年李家的店铺就开在大新路。李定宁13岁开始学艺,后来又随兄长去香港边打工边学。直到1954年回到广州,在牙雕店铺承接一些象牙来料加工,维持生计。1956年,李定宁参加了广州市第一象牙雕刻生产合作社,也就是现在的国营大新象牙工艺厂的前身。不曾想到,他这一干就干了36年,一直到退休。
李定宁读书不多,却深谙牙雕想要成为精品,文化和历史底蕴不可或缺。他孜孜不倦地学习,并在广州牙雕通透玲珑的艺术风格基础上,吸收北京牙雕长处,大胆加以创新,形成自己轻飘剔透的艺术风格。他擅长雕刻人物,作品多以人物为主体,尤其是仕女。他笑呵呵地告诉记者,“因此我还被誉为‘美人宁’。”据了解,上世纪60年代,古代仕女和“渔翁撒网船”是当时大新象牙工艺厂的主流产品,占当时广州牙雕工艺品销售量的60%,从此,栩栩如生的牙雕人物造型正式成为广州牙雕百花园里盛开的一朵奇葩。
广州象牙雕刻品种还有一特色之作—象牙球,在明代又称“鬼功球”。始于宋代,从最初的三层随着时间发展日益丰富,目前最高纪录正是由李定宁保持的57层。其独到之处是用一块完整的象牙料巧妙地镂空成层层相套的球体,球体精巧剔透,且每层镂空雕刻不同的通透花纹图案,并能转动自如的活球。2010年上海世博会“广东周”,李定宁的作品《盛世乾坤》—以多达57层的象牙球,再度向世界人民展示了“广州牙雕”技艺的登峰造极。该作品由李定宁亲自设计和主刀,前后花了30年时间,主体以巨龙喷出水柱衬托起龙珠(57层象牙球),象牙球上则以敦煌飞天仕女为主题,寓意中华民族的繁华盛世。其中最为珍贵的是象牙球每层都薄如丝纸,且均为镂空雕刻,层层都是同心圆,灵活转动。而这件作品仅用了一根象牙,李家传了四代、珍藏了过百年的一支非洲象牙,重达80公斤。
缺人比缺材更令人惆怅
上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是牙雕的另一个黄金时期。由于受到国家有关部门重视和扶持,象牙雕刻艺术与玉雕、珐琅、雕漆并称为工艺品“四大名旦”。遗憾的是,走过多年历史长河的牙雕今天却慢慢走向濒临失传的境地。以象牙为材料,注定了它一路走来诸多“禁令”;对技艺要求之高,也让后继者日渐稀少。
在普通人的观念中,牙雕使用象牙会导致对大象的屠杀,仿佛让牙雕带上了残忍的杀戮气息。其实不然。李定宁的儿子、象牙雕刻高级技工李斌成向记者澄清道,广州牙雕和大象保护一点都不矛盾,国家会将获得的合法象牙配额分给具有资质的象牙加工企业。“牙雕用量并不多,每年正常死亡的大象的门齿都已经够用。”用量不多,是因为每件牙雕制品都需经过“精雕细琢”。以此次广州文物总店展出的一个“象牙雕十七层球瓶”为例,该瓶子需经过5道制作工序。每道工序大概需一个多月,按照每天8小时的工作量来计算,该瓶子完成需时八九个月,一年下来精品也不过两三件。
然而,象牙资源有限还是无可回避的,从2008年7月,中国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获得62吨合法象牙进口配额。牙雕技师们思考着寻找另一种替代品,此时,猛犸象牙进入到他们的视线。近20年,随着全球气温变暖,北极圈永冻土融化,许多猛犸象遗骸露出地表。猛犸象已经灭绝一万多年,俗称长毛象。李斌成说,猛犸象牙以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保存得最好。由于不涉及动物保护,猛犸象牙成为最好的替代品。但是到目前为止,猛犸象牙制品的价格仍低于现代象牙制品价值,仅为现代象牙制品的六七成。这是因为现代象牙作为收藏品已有几千年历史;而猛犸象牙藏于地下几万年,材质发生变化,仅未变为化石的部分可用于雕刻。据了解,目前除了猛犸象牙外,河马牙、海象牙也作为第二级、第三级的替代品出现。
相比材料紧缺,传承无人是更令人惆怅的问题。李定宁已经83岁,虽然儿子李斌成继承父业,可李斌成告诉记者,目前广州从事牙雕制作的不过几十人。而且牙雕这行有个规律,技艺的传承并非一朝一夕,一个学徒要成为一个熟练的工艺师一般要15年,“至少10年才能看出是否能成才。熟练使用工具至少要3年。”而牙雕想要成为精品,文化和历史底蕴不可或缺,还要看工艺师的悟性与禀赋。“现在像父亲这种大师级的都已经83岁,我也已经奔50了,牙雕行业现在青黄不接,中年段少,青年学的也不多。社会发展太快,年轻人很难静下心来学个十年八年。”李斌成忧心忡忡地说。